那個黃昏

如果有人問我：這世上最愛你的人是誰，我會毫不猶豫地說：奶奶！
如果還有人問我：這世上你最愛的人是誰，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說：奶奶！
只是，比起前者的愛，後者已經遜色了許多。因為，奶奶給予我的很多很多，而我能給予奶奶的卻是很少很少。我對她的愛比起她對我的愛來說，簡直就是滄海一粟，微不足道。
而那個黃昏所留給我的遺憾，至今令我久久未能釋懷。
那是數年前探親假的最後一天，斜斜的餘暉照在院子裡，我和奶奶就坐在院子里拉家常。想到明天又要離鄉背井，遠離奶奶，而這一別又不知何時才能再陪在奶奶身邊，我心裡頭已有了些許酸酸的味道。
不經意間，我發現了在餘暉的斜照裡奶奶已是如此地蒼老，如此地弱小。曾經挺直的腰背已是佝僂起來，滿頭青絲早已染成灰白，歲月在臉上刻下的皺紋就如黃土高原上的一道道鴻溝，乾枯的雙手青筋突起，有如兩片風乾的葉子，只有臉上的神情依然是那麼和藹可親。
只是，奶奶的蒼老並非在一瞬間完成的，那是在歲月無情的侵蝕下，在繁重操勞的摧殘下，在我一次又一次不經意的忽略下，漸漸老去的……

那雙手，曾給我煮過多少可口的飯菜；
那雙手，曾在我頭上編織過多少美麗花樣的辮子；
那雙手，曾在我午夜惡夢驚醒時給我帶來了多少安慰；
那雙手，曾在我彷徨無助時給了我多少力量；
那雙手，曾在我傷心哭泣時為我拭乾了多少眼淚；
……
可是，當這雙手的主人已漸漸地老去時，我卻一次又一次忽略了她。仍然一廂情願地認為奶奶還是我八九歲時那位手腳麻利，身體硬朗的奶奶。忽略了漸漸老去的奶奶已變得如小孩般那麼敏感，那麼需要安全感，需要有人關心，呵護。
記得有段時間因為工作過於忙碌，將近半個月沒打電話回家，而當我再次打回去聽到奶奶的第一句話竟是：“孩子，奶奶年紀大了，有時說話不知輕重，要是有什麼說錯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那一刻，我喉嚨哽咽，竟忘了要怎麼向奶奶解釋，心頭卻是隱隱作痛……
啊，奶奶，就因為我一時的疏忽，竟讓您產生這麼大的誤會，以為我是在生您的氣，我真的不知該用什麼詞語來譴責自己不可饒恕的過錯。唯有在心裡默默告誡自己：以後不管工作多忙，都不要忘記常常打電話回家，不能再讓奶奶在牽掛焦慮中產生類似的誤會．
在斜陽輕柔的撫摸下，面對著在歲月無情摧殘下變得如此蒼老，如此弱小的奶奶，我有種心疼的感覺；想到明天又要遠離奶奶，而這一走又不知何時才能再陪在奶奶身邊，剎那間心頭百感交集，突然有種衝動：靠上去緊緊地擁抱住奶奶……
而從小就不擅於表露自己感情的我，因害怕這一大膽的舉動把奶奶嚇著了，最終還是沒敢動，只能悄悄把臉轉向一邊，任由淚水在臉上無聲無息地流淌著，流淌著……

※本文作者：疏煙淡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