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慢腳步的時刻
陽光若拉長的麥芽糖,攤在行人的臉上,風熱得吐出舌頭,淺淺地喘氣。
安全帽蓋住我的眼睛,我向上推了一下,剛剛飛奔的樹止步了,等紅燈!摩托車正發悶,突突突地跳動著,我打量著行人。看見一位老爺爺頭頂著一個月白色漁夫帽,一身黑條紋西服,胸口的袋子裡塞了一朵三角梅,風挑著三角梅的瓣片,還有一支柺杖,細長細長,歲月的皺紋在柺杖上似暴風攻陷。
他開著一枝淡粉色的笑,魚尾紋拖著時光的尾巴慢慢遊上眼角。我也不經意笑了。
行人道亮綠燈了。
他倏地一下挪向前,一支柺杖顫抖著,一步,兩步,“十、九、八……”倒數擠著時間他拉長了腳步,腳交替地越來越頻繁。
一位白襯衫女孩迅速竄過人行道,似夜間偷行的貓,她交臂於老人,她回眸一望,拉慢了腳步,退到老人身後,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敲了幾下屏,嚷嚷著:“喂,怎麼了,東西我放你門前了。”柺杖似小雞啄米,老人似踱步的小企鵝。
“三,二,一。”人行道紅燈了,此時車行道的綠燈探出了頭。
“嗶嗶——”車喇叭刺破了馬路旁綴滿的小花,陽光裹挾著躁熱,摔打著老人和女孩的臉,不耐煩的一浪折上一浪。
拉長的腳步細密了,緊湊了,他們走到了。老人掏出一張紙擦拭著欲墜落的汗,女孩插著口袋,頭仰得高高的,酷酷的。
止步的樹又跨大了步子,我回頭望了望越縮越小的老人和女孩,心裡暖烘烘的。我拿起手機在備忘錄裡敲下:20xx年8月10日,不經意地拉長腳步。
風提著鞭子,抽打著成團的雲,雲圍著太陽跑散了,只剩一朵拉長了金光的太陽,擠在人行道上。
紛紛擾擾,開了二倍速的世界,踱步轉為跑步,誰願意停下等待一位拄著拐的老爺爺。總有一個人拉長腳步,退到他身後。
我撐在摩托車上,燈紅酒綠的招牌字一波蓋一波,人行道上的人,走了又走,我也應該這樣做。
夕陽醉了,酡紅的雲流滿天宇,細碎的葉芽上了梢頭,拉長的腳步踩出雲朵白的腳印,一位有心人不經意的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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