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肯簡介
拜訪
作者:寧肯
進入一棵樹是可能的進入岩石也是可能的當我回憶往昔我覺得就在它們之中———題記
雪在山頂展示永恆的冬天,但是夏季已經來臨。融水的日子,溪水明亮,繞村而行,很容易找到溪水的源頭,向上走就是了。我不能肯定這是否一條大江的源頭,但肯定是某個源頭。這是最初的水。最初的水都可能是源頭。尋找一條大江的源頭不容易,知道一條小溪的歸宿也不容易。村中的小溪要去哪兒呢?它匯入了哪條支流,最終在哪兒入海?尋找歸宿的過程有時比尋找源頭的過程更讓人茫然。歸宿消失,但源頭永在。
就這樣,一個人午後散步,直直地望著山頂。關於自然界我們知道得還太少,不過就算知道的多就偉大嗎?或許更愚蠢也未可知。
我願回到一棵樹中,像草木那樣陌生,並與草木相映,與村子相映。
午後的村子異常寂靜,沒人像我在這時散步。狗睡在牆下,拖拉機像靜物,石頭房子有短小的陰影,牛糞牆幾乎自燃。一切都在產生自己的影子。我也一樣。我是我短小影子的主宰。我不動,村子也不動,一切都不動了。只有陽光在緩慢移動。我在背景中被呈現出來,身體佈滿陽光的顆粒。由於村邊的水聲,我甚至感到整個村子都具有水的亮度,像是在某個日光海濱。一切都如此明亮,眩目。的確,有時眩暈會產生某種藝術。我不是藝術家,但我知道一點修拉,知道為什麼把陽光處理成顆粒。這是有道理的。
日光海濱讓人眩暈,高原有雪光的山村也一樣,特別是午後。
我在村邊已住了兩年,關於村子我同樣一直所知很少。村子最早何時出現的?石頭房子是最初的嗎?午後的陽光何以這樣寧靜?紅袍僧人很少從山上下來,我隱約聽說村子最早出現與山上的寺院有關。村子是寺院的屬地,但寺院又是何時出現的?僧人來自哪裡?事物總是纏繞一起,可知部分總是引起更多未知部分。我從不刻意打聽村中的事情。我覺得一切都是自在的,連同人們日常的談話。不必非要知道事物彼此間的聯絡,所有的存在都有自身的理由。村子與寺院有關,但村子一旦存在就有了自己的理由。怎麼能說靜物般的拖拉機與寺院有關?還有鄉郵電所,食品店,以及遠方的公路。
有些理由使我來到村邊一住就是兩年。一旦住下,新的理由也開始慢慢產生,以致我差不多忘記了最初的理由。我覺得某種東西在生長,甚至覺得自己同一棵樹長在了一起,我與某種溫度已密不可分。早晨、午後或黃昏我與村子同在,並一如既往的陌生。事物因陌生保持著相關的獨立,久而久之,我也成了村中不可知的一部分。
我穿過村子,每天見到新的水源,我見到的水源魚還沒誕生。
村裡一些孩子認識我,有些大人也認識我,他們在院門、牆頭或汲水時看見我,通常並不邀我進家裡坐坐。他們對我既尊敬,又陌生。有時我主動走進誰家,我得到熱情接待,一大家子人圍著我,常常我搞不清那麼多成年人或老人是什麼關係,我的倫理觀念在他們面前完全失據。誰是祖父、母親或者叔伯?
無法從年齡面貌上猜度一大家人。孩子的父母見過一面之後我還是恍惚,記不住他們的面孔,再見也不敢認。通常我沒什麼話,就是坐坐。我是孩子的先生,和孩子說點什麼,或者靠孩子的翻譯同大人說點什麼。孩子的狀況,學習,表現。很簡單。大人們(我只能這麼說)聽明白了,露出誠惶激動的表情,說什麼我聽不懂,但有一句我聽懂了:吐乞乞,吐乞乞。非常細的聲音,如同流水一般。
我喝茶,類似祖母的拿著壺等著,我喝一口,給我續一次。這當然是一個比較興旺的家,有待客的房間,一大排藏櫃。但更多時候我的造訪造成了麻煩,村子多數人家不富裕,家境簡陋,衛生條件不好,上面是住房,下面是畜圈,味道不好。我後來知道他們不主動邀我進去的大致原因。
我記得第一次貿然走進一家院子,院子在村子最後面,迎風,對著山谷,屋脊經幡獵獵,院牆破落。主人顯然感到意外,有些失措,孩子出來向大人說著什麼,我被請到了屋裡。上了臺階,我看到半地下的牛圈,牛在昏暗裡一動不動。穿過混亂的我無法描繪的房間、過道,我被請到了一個供奉佛龕的小房間。再怎麼家裡也是要供奉佛龕的,按規矩供佛之地是不應待客的。
這間小屋的確不同,有窗,陽光,簡陋但非常乾淨,佛龕在彩繪藏櫃之上,我看見淨水、青稞、哈達和嵌入金色暖閣的佛像。一排長明燈。一切都一塵不染,主人日日擦拭。顯然,主人因有違了某種規矩,顯出既虔敬又惶恐的表情。老人給我新打了酥油茶,洗了木碗,端到我面前,我說不,他們激動地搖頭,認為不可。我接了,心說也許不該來,手就有些顫。這是心靈之地,禮佛之地,但還有比這裡更體現他們尊嚴的地方嗎?並非我是上賓,但我想他們更多是出於尊嚴。房間如此樸素,哈達如雪,淨水清瑩,佛龕光可鑑人。一柱陽光射進來,沒有微塵,一點都沒有。這是個喜歡潔淨的民族,有哈達為證,有青稞、淨水、長明燈為證,有雪山為證。
我享有陌生與尊敬。我不再輕易到誰家造訪。
我散步,有時碰到學生。夏季,婦女們在水邊沖洗卡墊、衣物,歌聲像水聲一樣嘹亮。有時因我出現,合唱一下停止了,但仍有人獨自唱。我從她們身旁走過聽見她們笑,竊竊私語,走遠了一點,有時後面忽然爆發出大笑。我想她們是在嘲笑我,其中就有我的學生。我問過她們為什麼笑,沒有一次她們告訴我,那是她們的祕密。我想我可能的確是可笑的,一個人像一個影子,無所始,無所終。到了山腳,我還能去哪兒呢?我又不信佛。(羊城晚報2006-0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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