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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石山簡介

碧海朝花別樣紅

韓石山簡介

作者:韓石山

或許是生於蒼涼的北地,自小我就對顏色特別的敏感。不管是什麼景緻、詩句、人物或事件,只要有了感情,總能給它敷上相應的顏色,變成一幅畫兒———我沒有成為畫家,實在是畫壇的幸事。

因此,一接到滬上朋友的電話,說是可否為《朝花》50週年寫點什麼,應允之後,我的眼前馬上就現出一個景緻:碧藍的海面上,波濤微微起伏,朝暾初起,清輝閃耀,一簇紅豔的花朵,正吐出鵝黃的花蕊……

一寫下短小的、適宜報紙副刊登載的文章,就由不得想到“朝花”———那兩個樸拙卻極見功力的毛筆字。多數情況下,自家先就搖搖頭,判了它個“別處發落”。投往山西報紙的稿子,是給父老鄉親看的,我知道他們的口味,也就有幾分的自信;投給山東、河南的稿子,我知道他們不過是富裕了的山西,也不會沒有自信;就是投給北京的稿子,我摸得透他們的脾性,也就不會膽怯。獨獨投給上海的稿子,總有幾分心虛。那是中國最早浸染現代文明的都市,也是中國報業最早發達的都市,其眼光該是何等的刁鑽,其口味該是何等的難調!

萬幸,幾經猶豫,偶或寄出的稿件,也居然有登載的可能。更讓我大惑不解的是,有些我認為出言不遜的文章,也竟然不加刪節,全文刊出。接到樣報,讀完自己的文章,再看那樸拙而極見功力的“朝花”二字,方始明白,這朝花不是嬌嫩的初綻之卉,也不是虛有其表見水即溼的紙品,乃是傲然挺立於東海之濱,經歷過半個世紀的狂風暴雨的洗禮,閱盡了共和國世事滄桑的歷史的見證者、書寫者。它的神韻,它的氣度,豈是尋常報紙副刊可比拼的?

閒來無事,一面品味著這朝花二字,一面由不得就想到了中國報紙副刊的歷史。據我簡陋的識見,上世紀一二十年代,海內報紙初有副刊時,那個“副”字每作“附”字,比如有《晨報副刊》的報額上印的就是“晨報附刊”。用這個附字,有附送的意思,即正張之外再附送一張,供看過新聞之後,作茶餘飯後的消遣。然而,這最初的一點溫情,隨著時光的流逝,終於顯示了它絕大的膂力。扭轉了整張報紙的順序,也扭轉了人們閱讀的習慣。反過來,也扭轉了報紙老總的觀念,報紙版面的編排。新聞要的是快捷,社評要的是犀利,而副刊,要的則是趣味與品位!

有趣味不難,迎合是也。有品位卻不易,對於高品位者是俯就,對於低品位者則是引導。寓迎合、俯就、引導於一體,這該是何等的艱難,又是何等的高妙!

當此社會轉型而又商潮洶湧之際,最見報人的操守與品格。有曳兵棄甲而走者———棄副刊而專事娛樂版者是也。有森嚴壁壘而固守者———棄副刊而專登大塊文章者是也。概言之,不外是以娛樂而遮蔽其低俗,以高雅而文飾其粗鄙。副刊之副,遂成為媚世之粉黛,無味之雞肋矣。

《朝花》則不然,迎風而挺立,逆流而愈豔。

我從未去過它的編輯部,但我能想象得出,在上海漢口路300號的那棟樓房裡,該有一群怎樣的人物,在辛勤地勞作著,精心地編排著。

50年了,若是一個人,正是他最為成熟也最見風采的年紀,然而,對於一個報紙副刊來說,如果它當初是年輕的,又一以貫之地堅守自勵,不為世風所惑,不為窮達所移,它就永遠年輕,永遠亮麗。

願這株永遠年輕、永遠亮麗的《朝花》,接受我這鄉佬來自鄉野的微薄的祝賀吧!(解放日報2006-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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