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遙如鄉村之草

生命遙如鄉村之草

生命遙如鄉村之草：紀念我的侄女海桃、侄子海偉
作者：周永德
出處：部落格中國


我一直不能確認哥哥的兩個孩子死去的事實。
第一子，女兒海桃，第三子，兒子海偉。
這是發生在去年12月的事情，時光已經把她們永遠帶往天國。
嫂子為除癢用農藥給孩子洗了衣服，中毒了......
對我的隱瞞，只是讓我感覺他們時刻健康成長。
哥哥嫂子開始與父母產生矛盾，並不化解。日積月累，故鄉成了傷心地，他們遠走他鄉了。
我三年沒有回家了，我已經回去多天又回來了，我還不能確定小親人的離去。看到公交車，我就想，我的侄女海桃還沒有乘坐過呢，她步行的話今年已經步行到國中了。看到電腦，我就想，我的侄子海偉還沒有摸過呢，他就走了？他只能揹著我兒時的小算盤，讀到他生命中的國小三年級。當我看到公園裡的情侶，我就想，我的小親人已經連童年都埋葬了，他們沒有了人生，沒有了青春，沒有了未來，沒有了愛。
幾個堂弟兄開著農用車把我從鄉間的班車上攔了下來，別姓的一個大哥問我，家裡的事清楚了沒有？我點點頭，說，是我哥給我電話了（親哥，說了結果我再沒細問）。看到哥哥們低著頭，要更加沉默的樣子，都小心圍坐，緩緩散煙，略顯老態。看我情緒好，就又加告了一會兒，不要太激動，爸爸媽媽已經平靜了。
這之後，能提到我的侄女和侄子的機會不多。大家明智而無奈地裝作不知道。
也許是上蒼的戲劇安排，在房頭，我從哥哥們的農用車上跳下來的時候，摸一下屁股錢包不見了。三個又發車啪啪啪返路找。可能是顛在泥路上了。
父親已經明顯老了，他的鈕釦也不像以前系的那麼嚴實，矮了，少了半截指頭。母親的眼中更是焦慮，望著她兒——我不敢去擁抱她，我怕她又一次流淚，我已不怕她哭的傷心，哭會讓母親更累、更老。
大家找我寒暄，紛紛議論丟了錢包的事。有人說，該舍的財就舍了，不該舍的也舍不了。丟了就丟了，只要人好，小聲的勸間隔說著。有妯娌的嗓門大些，說某某揀到100元，如何生病，又如何看卦再丟出去......大家自然笑笑。我認真或不認真地答著，不斷尋找海桃和海偉的童年，但找不到。沒有黑色的像框，沒有她的毽子，也沒有他的書包。一堆孩子中奔跑或急停的是第二個侄女海娟。她已經長高，也幾乎沒有了童年的髒兮兮。我心裡一陣對照，上前一步，摸了一下她的頭，停了一下說，錢包中有多少是給你海娟的。她長相不如那兩個，卻靈巧，衣服藥味薰的厲害，便脫了不穿......我17、18歲的時候他們三個天天玩泥巴，父母和哥嫂去幹活，我給他們在家裡分配玩具，削鉛筆，讓他們依次拽著我的衣服，和更小的孩童玩老鷹捉小雞......
我從行李箱裡拿出了三個卡通，可能不完全與他們生肖符合，如果海桃和海偉有小小的墳墓，我就去獻上了。可有人告訴我沒有，一個從縣醫院出來後就匆匆料理了，一個，莊人從母親懷裡奪去，拋在那鬼也不能再幹擾的野外了。
卡通被堂哥哥的孩子按著玩，一遍遍響著無名的曲子。也許，那是我唯一獻給他們的人間的煙火。我混入雜嘈的一大家子人中，姐夫和兩個哥哥把錢包找到了，大家又一通議論，我擁抱了他們，一大家子人更看熱鬧。分發“紅包”，有人建議宰羊。
上帝結束了他的玩笑，夜色彎腰，垂煙盤腿。我也沒有看到海偉，每遇酒事，大人總是教唆他喝酒，說你爸爸是個酒家，你怎麼一點本事沒有。海偉把洋蔥一樣的鼻涕撲哧一吸，放下羊鞭，兩隻小手乖乖捧著小酒杯，喝了，趕緊鑽到奶奶的懷裡，一陣撒嬌，再跑開，故意要磨破他媽媽做的小布鞋似的，斜拉腳尖，與夥伴撕打胡鬧了。
海桃就乖一些，酒過三巡的大人總高一聲低一聲瞪她幾下，她總是躲在牆角，翻看我的照片，問我：二爸，你怎麼沒把你的女同學帶回家來？
——沒有姑娘願意跟我回家。次日，我也見到了國中的同桌，她衛校畢業分到鄉衛生院做護士打針，近10年不見，清麗如昔。唯一有結果的對話就是，她證明農藥的毒性，尤其最烈的3911號。冬天，衣服沒有甩幹，又遇熱炕蒸發，自然傷人。
幾日間，也分別或一起討論了侄子侄女的不幸，或深或淺，或明或暗，也許還有很多故事細節責任，都意義不大。我在外成長，家庭也在家鄉變化，雖然年青人從城裡來胯上還繫著鑰匙串，雖然媳婦們從地裡來還為丈夫納著鞋墊。如果兩個小親人還在，也許美好的回憶會全被世俗所掩蓋。但再添鄉愁，又是我希望和願意的嗎？對家鄉而言，隨著我的角色越來越模糊，海桃和海偉也許會離我真正遠去吧。如同桃花做凋謝，狗犬做酣睡。
小農用車又把我載到小車站，又大一點的車再把我載到更大一點的車站。父母鄉親們相送，我確也沒看到海桃和海偉揮動的小手

生命遙如鄉村之草

生命遙如鄉村之草：紀念我的侄女海桃、侄子海偉
作者：周永德
出處：部落格中國


我一直不能確認哥哥的兩個孩子死去的事實。
第一子，女兒海桃，第三子，兒子海偉。
這是發生在去年12月的事情，時光已經把她們永遠帶往天國。
嫂子為除癢用農藥給孩子洗了衣服，中毒了......
對我的隱瞞，只是讓我感覺他們時刻健康成長。
哥哥嫂子開始與父母產生矛盾，並不化解。日積月累，故鄉成了傷心地，他們遠走他鄉了。
我三年沒有回家了，我已經回去多天又回來了，我還不能確定小親人的離去。看到公交車，我就想，我的侄女海桃還沒有乘坐過呢，她步行的話今年已經步行到國中了。看到電腦，我就想，我的侄子海偉還沒有摸過呢，他就走了？他只能揹著我兒時的小算盤，讀到他生命中的國小三年級。當我看到公園裡的情侶，我就想，我的小親人已經連童年都埋葬了，他們沒有了人生，沒有了青春，沒有了未來，沒有了愛。
幾個堂弟兄開著農用車把我從鄉間的班車上攔了下來，別姓的一個大哥問我，家裡的事清楚了沒有？我點點頭，說，是我哥給我電話了（親哥，說了結果我再沒細問）。看到哥哥們低著頭，要更加沉默的樣子，都小心圍坐，緩緩散煙，略顯老態。看我情緒好，就又加告了一會兒，不要太激動，爸爸媽媽已經平靜了。
這之後，能提到我的侄女和侄子的機會不多。大家明智而無奈地裝作不知道。
也許是上蒼的戲劇安排，在房頭，我從哥哥們的農用車上跳下來的時候，摸一下屁股錢包不見了。三個又發車啪啪啪返路找。可能是顛在泥路上了。
父親已經明顯老了，他的鈕釦也不像以前系的那麼嚴實，矮了，少了半截指頭。母親的眼中更是焦慮，望著她兒——我不敢去擁抱她，我怕她又一次流淚，我已不怕她哭的傷心，哭會讓母親更累、更老。
大家找我寒暄，紛紛議論丟了錢包的事。有人說，該舍的財就舍了，不該舍的也舍不了。丟了就丟了，只要人好，小聲的勸間隔說著。有妯娌的嗓門大些，說某某揀到100元，如何生病，又如何看卦再丟出去......大家自然笑笑。我認真或不認真地答著，不斷尋找海桃和海偉的童年，但找不到。沒有黑色的像框，沒有她的毽子，也沒有他的書包。一堆孩子中奔跑或急停的是第二個侄女海娟。她已經長高，也幾乎沒有了童年的髒兮兮。我心裡一陣對照，上前一步，摸了一下她的頭，停了一下說，錢包中有多少是給你海娟的。她長相不如那兩個，卻靈巧，衣服藥味薰的厲害，便脫了不穿......我17、18歲的時候他們三個天天玩泥巴，父母和哥嫂去幹活，我給他們在家裡分配玩具，削鉛筆，讓他們依次拽著我的衣服，和更小的孩童玩老鷹捉小雞......
我從行李箱裡拿出了三個卡通，可能不完全與他們生肖符合，如果海桃和海偉有小小的墳墓，我就去獻上了。可有人告訴我沒有，一個從縣醫院出來後就匆匆料理了，一個，莊人從母親懷裡奪去，拋在那鬼也不能再幹擾的野外了。
卡通被堂哥哥的孩子按著玩，一遍遍響著無名的曲子。也許，那是我唯一獻給他們的人間的煙火。我混入雜嘈的一大家子人中，姐夫和兩個哥哥把錢包找到了，大家又一通議論，我擁抱了他們，一大家子人更看熱鬧。分發“紅包”，有人建議宰羊。
上帝結束了他的玩笑，夜色彎腰，垂煙盤腿。我也沒有看到海偉，每遇酒事，大人總是教唆他喝酒，說你爸爸是個酒家，你怎麼一點本事沒有。海偉把洋蔥一樣的鼻涕撲哧一吸，放下羊鞭，兩隻小手乖乖捧著小酒杯，喝了，趕緊鑽到奶奶的懷裡，一陣撒嬌，再跑開，故意要磨破他媽媽做的小布鞋似的，斜拉腳尖，與夥伴撕打胡鬧了。
海桃就乖一些，酒過三巡的大人總高一聲低一聲瞪她幾下，她總是躲在牆角，翻看我的照片，問我：二爸，你怎麼沒把你的女同學帶回家來？
——沒有姑娘願意跟我回家。次日，我也見到了國中的同桌，她衛校畢業分到鄉衛生院做護士打針，近10年不見，清麗如昔。唯一有結果的對話就是，她證明農藥的毒性，尤其最烈的3911號。冬天，衣服沒有甩幹，又遇熱炕蒸發，自然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