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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策》卷十四·楚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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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國策》卷十四·楚策一
楚:亦稱荊,羋姓國。周成王(前1063年—前1027年)封文王、武王以來功臣後裔,熊繹被封為子爵,這是楚受封之始,都丹陽(今湖北省秭歸縣東),熊繹的祖先就是歸附周文王、隨周武王伐紂的苗人酋長。西周時期熊繹子孫不斷擴大領土,立國號為楚。東周時期,楚更強大,前704年楚君熊通(第十七君,本子爵,僭稱王,前740年—前690年)自號武王,其子文王熊貲(第十八君前689年—前677年)遷都郢(今湖北省江陵縣北之紀南城),國土方千里,楚在春秋時先後併吞四十五國,疆土最大。整莊王(第二十二君前613年—前591年)為春秋五霸之一。楚陽王(第二十八君前515年—前488年)十二年(前504年)遷都鄀,稱鄢郢(今湖北省宜城縣東南)。楚惠王(第二十九君前488年—前432年)五十六年(前433年)前曾遷都西陽(今湖北省黃岡縣東),後又遷回鄢郢。楚頃襄王(第三十七君前298—前263年)二十一年(前278年)由鄢郢遷都於陳(今河南省淮陽縣)楚考烈王(第三十八君前262年—前238年)二十二年(前241年)又徙都壽春(今安徽省壽縣)。楚王負芻(第四十一君前227年—前223年)五年(前223年)秦滅楚。其疆域從今四川省東端起,有今湖北省全部,兼有今湖南省東北部、江西省北部、安徽省北部、陝西省東南部、河南省南部、江蘇省淮北中部。全境西北和秦接界,北與韓、鄭、宋接界,東和越接男,西和巴接界,南和百越接界。

  一 齊楚構難章

  齊、楚構難,宋請中立。齊急宋,宋許之。子象為楚謂宋王曰:“楚以緩失宋,將法齊之急也。齊以急得宋,後將常急矣。是從齊而攻楚,未必利也。齊戰勝楚,勢必危宋;不勝,是以弱宋幹強楚也。而令兩萬乘之國,常以急求所欲,國必危矣。”

  二 五國約以伐齊章

  五國約以伐齊。昭陽謂楚王曰:“五國以破齊秦,必南圖楚。”王曰:“然則奈何?”對曰:“韓(氏輔)[珉轉]國也,好利而惡難。好利,可營也;惡難,可懼也。我厚賂之以利,其心必營。我悉兵以臨之,其心必懼(我)。彼懼吾兵而營我利,五國之事必可敗也。約絕之後,雖勿與地,可。”楚王曰:“善。”

  乃命大公事之韓,見公仲曰:“夫牛闌之事,馬陵之難,親(王)[主]之所見也。王苟無以五國用兵,請效列城五,請悉楚國之眾也,以廧於齊。”

  (齊之)[韓人]反趙、魏之後,而楚果弗與地,則五國之事困也。

  三 荊宣王問群臣章

  荊宣王問群臣曰:“吾聞北方之畏昭奚恤也,果誠何如?”群臣莫對。江一對曰:“虎求百獸而食之,得狐。狐曰:‘子無敢食我也。天帝使我長百獸,今子食我,是逆天帝命也。子以我為不信,吾為子先行,子隨我後,觀百獸之見我而敢不走乎?’虎以為然,故遂與之行。獸見之皆走。虎不知獸畏己而走也,以為畏狐也。今王之地方五千裡,帶甲百萬,而專屬之昭奚恤;故北方之畏奚恤也,其實畏王之甲兵也,猶百獸之畏虎也。”

  四 昭奚恤與彭城君議於王前章

  昭奚恤與彭城君議於王前,王召江乙而問焉。江乙曰:“二人之言皆善也,臣不敢言其後。此謂慮賢也。”

  五 邯鄲之難章

  邯鄲之難,昭奚恤謂楚王曰:“王不如無救趙,而以強魏。魏強,其割趙必深矣。趙不能聽,則必堅守,是兩弊也。”

  景舍曰:“不然。昭奚恤不知也。夫魏之攻趙也,恐楚之攻其後,今不救趙,趙有亡形,而魏無楚憂,是楚、魏共趙也,害必深矣!何以‘兩弊’也?且魏(令)[全]兵以深割趙,趙見亡形,而有楚之不救己也,必與魏合而以謀楚。故王不如少出兵,以為趙援。趙恃楚勁,必與魏戰。魏怒於趙之勁,而見楚救之不足畏也,必不釋趙。趙、魏相弊,而齊、秦應楚則魏可破也。”

  楚因使景舍起兵救趙。邯鄲拔,楚取睢、濊之間。

  六 江尹欲惡昭奚恤於楚王章

  江尹欲惡昭奚恤於楚王,而力不能,故為梁山陽君請封於楚。楚王曰:“諾。”昭奚恤曰:“山陽君無功於楚國,不當封。”江尹因得山陽君與之共惡昭奚恤。

  七 魏氏惡昭奚恤於楚王章

  魏氏惡昭奚恤於楚王,楚王告昭子。昭子曰:“臣朝夕以事聽命,而魏入吾君臣之間,臣大懼。臣非畏魏也!夫洩吾君臣之交,而天下信之,是其為人也近(苦)[君]矣。夫苟不難為之外,豈往為之內乎?臣之得罪無日矣。”王曰:“寡人知之,大夫何患?”

  八 江乙惡昭奚恤章

  江乙惡昭奚恤,謂楚王曰:“人有以其狗為有執而愛之。其狗嘗溺井,其鄰人見狗之溺井也,欲入言之。狗惡之,當門而噬之。鄰人憚之,遂不得入言。邯鄲之難,楚進兵大梁,取矣。昭奚恤取魏之寶器,(以)[臣]居魏知之,故昭奚恤常惡臣之見王。”

  九 江乙欲惡昭奚恤於楚章

  江乙欲惡昭奚恤於楚,謂楚王曰:“下比周則上危,下分爭則上安,王亦知之乎?願王勿往也。且人有好揚人之善者,於王何如?”王曰:“此君子也,近之。”江乙曰:“有人好揚人之惡者,於王何如?”王曰:“此小人也,遠之。”江乙曰:“然則且有子殺其父,臣弒其主者,而王終已不知者,何也?以王好聞人之美而惡聞人之惡也。”王曰:“善。寡人願兩聞之。”

  十 江乙說於安陵君章

  江乙說於安陵君曰:“君無咫尺之(地)[功],骨肉之親,處尊位,受厚祿,一國之眾,見君莫不斂衽而拜,撫委而服,何以也?”曰:“王過舉而已。不然,無以至此。”江乙曰:“以財交者,財盡而交絕;以色交者,華落而愛渝。是以嬖女不敝席,寵臣不避軒。今君擅楚國之勢,而無以深自結於王,竊為君危之。”安陵君曰:“然則奈何?”“願君必請從死,以身為殉,如是必長得重於楚國。”曰:“謹受令。”

  三年而弗言。江乙復見曰:“臣所為君道,至今未效。君不用臣之計,臣請不敢復見矣。”安陵君曰:“不敢忘先生之言,未得間也。”

  於是,楚王遊於雲夢,結駟千乘,旌旗蔽日,野火之起也若雲蜺,(兕)虎嗥之聲若雷霆,有狂兕車依輪而至,王親引弓而射,壹發而殪。王抽旃旄而抑兕首,仰天而笑曰:“樂矣,今日之遊也!寡人萬歲千秋之後,誰與樂此矣?”安陵君泣數行而進曰:“臣入則編席,出則陪乘,大王萬歲千秋之後,願得以身試黃泉,蓐螻蟻,又何如得此樂而樂之。”王大說,乃封壇為安陵君。

  君子聞之曰:“江乙可謂善謀,安陵君可謂知時矣。”

  十一 江乙為魏使於楚章

  江乙為魏使於楚,謂楚王曰:“臣入竟,聞楚之俗,不蔽人之善,不言人之惡,誠有之乎?”王曰:“誠有之。”江乙曰:“然則白公之亂得無遂乎?誠如是,臣等之罪免矣。”楚王曰:“何也?”江乙曰:“州侯相楚,貴甚矣而主斷,左右俱曰‘無有’,如出一口矣。”

  十二 郢人有獄三年不決者章

  郢人有獄三年不決者,故令請其宅以卜其罪。客因為之(謂)[請]昭奚恤曰:“郢人某氏之宅,臣願之。”昭奚恤曰:“郢人某氏不當服罪,故其宅不得。”客辭而去。昭奚恤已而悔之,因謂客曰:“奚恤得事公,公何為以故與奚恤?”客曰:“非用故也。”曰:“(謂)[請]而不得,有說色,非故如何也?”

  十三 城渾出周章

  城渾出周,三人偶行,南遊於楚,至於新城。城渾說其令曰:“鄭、魏者,楚之耎國;而秦,楚之強敵也。鄭、魏之弱,而楚以上樑應之;宜陽之大也,楚以弱新城圍之。蒲反、平陽相去百里,秦人一夜而襲之,安邑不知;新城、上樑相去五百里,秦人一夜而襲之,上樑亦不知也。今邊邑之所恃者,非江南、泗上也。故楚王何不以新城為主郡也,邊邑甚利之。”新城公大說,乃為具駟馬乘車、五百金之楚。城渾得之,遂南交於楚,楚王果以新城為主郡。

  十四 韓公叔有齊魏章

  韓公叔有齊、魏,而太子有楚、秦,以爭國。鄭申為楚使於韓,矯以新城、陽人予太子。楚王怒,將罪之。對曰:“臣矯予之,以為國也。臣為太子得新城、陽人,以與公叔爭國而得之,齊、魏必伐韓。韓氏急,必懸命於楚,又何新城、陽人之敢求?太子不勝,然而不死,今倒冠而至,又安敢言地?”楚王曰:“善。”乃不罪也。

  十五 楚杜赫說楚王以取趙章

  楚杜赫說楚王以取趙。王且予之五大夫,而令私行。

  陳軫謂楚王曰:“赫不能得趙,五大夫不可收也,(得)[是]賞無功也。得趙而王無加焉,是無善也。王不如以十乘行之,事成,予之五大夫。”王曰:“善。”乃以十乘行之。杜赫怒而不行。

  陳軫謂王曰:“是不能得趙也。”

  十六 楚王聞於範環章

  楚王聞於範環曰:“寡人慾置相於秦,孰可?”對曰:“臣不足以知之。”王曰:“吾[欲]相甘茂,可乎?”範環對曰:“不可。”王曰:“何也?”曰:“夫史舉,上蔡之監門也。大不如事君,小不如處室,以苛廉聞於世,甘茂事之順焉。故惠王之明,武王之察,張儀之好譖,甘茂事之,取十官而無罪,茂誠賢者也,然而不可相秦。秦之有賢相也,非楚國之利也。且王嘗用滑于越,而納句章,昧之難,越亂,故楚南察瀨胡,而野江東。計王之功所以能如此者,越亂而楚治也。今王以用之於越矣,而忘之於秦,臣以為王鉅速忘矣!王若欲置相於秦乎?若公孫郝者可。夫公孫郝之於秦王,親也。少與之同衣,長與之同車,被王衣以聽事,真大王之相已。王相之,楚國之大利也。”

  十七 蘇秦為趙合從說楚威王章

  蘇秦為趙閤中,說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強國也。大王,天下之賢(王)[主]也。楚地西有黔中、巫郡,東有夏州、海陽,南有洞庭、蒼梧,北有汾陘之塞、郇陽。地方五千裡,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資也。夫以楚之強,與大王之賢,天下莫能當也。今乃欲西面而事秦,諸侯莫不南面而朝於章臺之下矣。秦之所害於天下莫如楚,楚強則秦弱,楚弱則秦強,此其勢不兩立。故為王至計,莫如從親以孤秦。大王不從親,秦必起兩軍:一軍出武關;一軍下黔中。若此,則鄢、郢動矣。臣聞‘治之其未亂,為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後憂之,則無及已。故願大王之早計之。大王誠能聽臣,臣請令山東之國奉四時之獻,以承大王之明制,委社稷宗廟,練士厲兵,在大王之所用之。大王誠能聽臣之愚計,則韓、魏、齊、燕、趙、衛之妙音美人必充後宮矣。趙、代良馬橐他必實於外廄。故從合則楚王,橫成則秦帝。今釋霸王之業,而有事人之名,臣竊為大王不取也。

  “夫秦,虎狼之國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讎也,橫人皆欲割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謂養仇而奉讎者也。夫為人臣而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強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顧其禍。夫外挾強秦之威,以內劫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無過此者。故從親則諸侯割地以事楚;橫合則楚割地以事秦。此兩策者,相去遠矣,有億兆之數。兩者大王何居焉?故弊邑趙王,使臣效愚計,奉明約,在大王命之。”

  楚王曰:“寡人之國,西與秦接境,秦有舉巴蜀、並漢中之心。秦,虎狼之國,不可親也。而韓、魏迫於秦患,不可與深謀,[與深謀],恐反人以入於秦,故謀未發而國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當秦,未見勝焉。內與群臣謀,不足恃也。寡人臥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搖搖[然]如懸旌,而無所終薄。今[主]君欲一天下,安諸侯,存危國,寡人謹奉社稷以從。”

  十八 張儀為秦破從連橫章

  張儀為秦破從連橫說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敵四國,被山帶河,四塞以為固。虎賁之士百餘萬,車千乘,騎萬疋,粟如丘山。法令既明,士卒安難樂死。主嚴以明,將知以武。雖無出兵甲,席捲常山之險,折天下之脊,天下後服者先亡。且夫為從者,無以異於驅群羊而攻猛虎也。夫虎之與羊不格明矣。今大王不與猛虎而與群羊,竊以為大王之計過矣。

  “凡天下強國非秦而楚,非楚而秦。兩國敵侔交爭,其勢不兩立。而大王不與秦,秦下甲兵據宜陽,韓之上地不通;下河東,取成皋,韓必入臣於秦。韓入臣,魏則從風而動。秦攻楚之西,韓、魏攻其北,社稷豈得無危哉?且夫約從者,聚群弱而攻至強也。夫以弱攻強,不料敵而輕戰,國貧而驟舉兵,此危亡之術也。臣聞之:‘兵不如者,勿與挑戰;粟不如者,勿與持久。’夫從人者,飾辯虛辭,高主之節行,言其利而不言其害,卒有楚禍,無及為已,是故願大王之熟計之也。

  “秦西有巴、蜀,方船積粟起於汶山,循江而下,至郢三千餘里。舫船載卒,一舫載五十人,與三月之糧,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餘里,裡數雖多,不費馬汗之勞,不至十日而距(扞)[扜]關;(扞)[扜]關驚,則從竟陵已東盡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已。秦舉甲之出武關,南面而攻,則北地絕。秦兵之攻楚也,危難在三月之內,而楚恃諸侯之救,在半歲之外,此其勢不及也。夫恃弱國之救,而忘強秦之禍,此臣之所以為大王(之患)[患之]也。且大王嘗與吳人五戰三勝,而(亡)[王]之陳卒盡矣,有偏守新城,而居民苦矣。臣聞之:‘攻大者易危,而民弊者怨於上。’夫守易危之,而逆強秦之心,臣竊為大臣危之。且夫秦之所以不出甲於函谷關十五年以攻諸侯者,陰謀有吞天下之心也。楚嘗與秦構難,戰於漢中。楚人不勝,通侯執珪死者七十餘人,遂亡漢中。楚王大怒,興師襲秦,戰於藍田,又卻。此所謂兩虎相搏者也。夫秦、楚相弊,而韓、魏以全制其後,計無過於此者矣,是故願大王熟計之也。

  “秦下兵攻衛、陽晉,必(開)[關]扃天下之匈,大王悉起兵以攻宋,不至數月而宋可舉。舉宋而東指,則泗上十二諸侯,盡王之有已。凡天下所信約從親堅者蘇秦,封為武安君而相燕,即陰於燕王謀破齊共,分其地。乃佯有罪,出走入齊,齊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覺,齊王大怒,車裂蘇秦於市。夫以一詐偽反覆之蘇秦,而欲經營天下,混一諸侯,其不可成也亦明矣。今秦之與楚也,接境壤界,固形親之國也。大王誠能聽臣,臣請秦太子入質於楚,楚太子入質於秦,請以秦女為大王箕帚之妾,效萬家之都,以為湯沐之邑,長為昆弟之國,終身無相攻擊。臣以為計無便於此者。故敝邑秦王使使臣獻書大王之從車下風,須以決事。”

  楚王曰:“楚國僻陋,託東海之上。寡人年幼,不習國家之長計。今上客幸教以明制,寡人聞之,敬以國從。”乃遣使車百乘,獻(雞駭)[駭雞]之犀、夜光之璧於秦王。

  十九 張儀相秦章

  張儀相秦,謂昭雎曰:“楚無鄢郢、漢中,有所更得乎?”曰:“無有。”曰:“無昭雎、陳軫,有所更得乎?”曰:“無所更得。”張儀曰:“為儀謂楚王:‘逐昭雎、陳軫,請復鄢郢、漢中。’”昭雎歸報楚王,楚王說之。

  有人謂昭雎曰:“甚矣,楚王不察於爭名者也。韓求相工陳籍而周不聽,魏求相綦母恢而周不聽,何以也?周[曰]:‘是列縣畜我也。’今楚萬乘之強國也,大王天下之賢主也。今儀曰‘逐君與陳軫’,而王聽之,是楚自行不如周,而儀重於韓、魏之王也。且儀之所行,有功名者秦也,所欲貴富者魏也。欲為攻於魏,必南伐楚。故攻有道,外絕其交,內逐其謀臣。陳軫夏人也,習於三晉之事,故逐之,則楚無謀臣矣。今君能用楚之眾,故亦逐之,則楚眾不用矣。此所謂內攻之者也,而王不知察。今君何不見臣於王,請為王使齊交不絕。齊交不絕,儀聞之,其效鄢郢、漢中必緩矣。是昭雎之言不信也,王必薄之。”

  二十 威王問於莫敖子華章

  魏王問於莫敖子華曰:“自從先君文王以至不榖之身,亦有不為爵勸,不為祿免,以憂社稷者乎?”莫敖子華對曰:“如(華)[章]不足知之矣。”王曰:“不於大夫,無所聞之?”莫敖左華對曰:“君王將何問者也?彼有廉其爵,貧其身,以憂社稷者;有崇其爵,豐其祿,以憂社稷者;有斷脰決腹,一暝而萬世不視,不知所益,以憂社稷者;有勞其身,愁其志,以憂社稷者;亦有不為爵勸,不為祿勉,以憂社稷者。”

  王曰:“大夫此言,將何謂也?”莫敖子華對曰:“昔令尹子文,緇帛之衣以朝,鹿裘以處;未明而立於朝,日晦而歸食;朝不謀夕,無一(月)[日]之積。故彼廉其爵,貧其身,以憂社稷者,令尹子文是也。

  “昔者葉公子高,身獲於表薄,而財於柱國;定白公之禍,寧楚國之事;恢先君以揜方城之外,四封不侵,名不挫於諸侯。當此之時也,天下莫敢以兵南鄉。葉公子高食田六百畛,故彼崇其爵,豐其祿,以憂社稷者,葉公子高是也。

  “昔者吳與楚戰於柏舉。兩御之間夫卒交。莫敖大心撫其御之手,顧而大息曰:‘嗟乎子乎,楚國亡之(月)[日]至矣!吾將深入吳軍,若撲一人,若捽一人,以與大心者也,社稷其為庶幾乎?’故斷脰決腹,一瞑而萬事不視,不知所益,以憂社稷者,莫敖大心是也。

  “昔吳與楚戰於柏舉,三戰郢。(寡君)[君王]身出,大夫悉屬,百姓離散。棼冒勃蘇曰:‘吾被堅執銳,赴強敵而死,此猶一卒也,不若奔諸侯。’於是嬴糧潛行,上崢山,逾深谿,蹠穿膝暴,七日而薄秦王之朝,(雀)[隺]立不轉,晝吟宵哭,七日不得告,水漿無入口,瘨而殫悶,旄不知人。秦王聞而走之,冠帶不相及,左奉其首,右濡其口,勃蘇乃蘇。秦王身問之:‘子孰誰也?’棼冒勃蘇對曰:‘臣非異,楚使新造(盭)[釐]棼冒勃蘇。吳與楚人戰於柏舉,三戰入郢,寡君身出,大夫悉屬,百姓離散,使下臣來告亡,且求救。’秦王顧令,不起。‘寡人聞之,萬乘之君得罪於士,社稷其危,今此之謂也。’遂出革車千乘,卒萬人,屬之子滿與子虎,下塞以東,與吳人戰於濁水,而大敗之,亦聞於遂浦。故勞其身,愁其思,以憂社稷者,棼冒勃蘇是也。

  “吳與楚戰於柏舉,三戰入郢。君王身出,大夫悉屬,百姓離散。蒙榖給鬥於宮唐之上,舍鬥奔郢,曰:‘若有孤,楚國社稷其庶幾乎?’遂入大宮,負雞次之典,以浮於江,逃於雲夢之中。昭王反郢,五官失法,百姓昏亂;蒙榖獻典,五官得法,而百姓大治。(此)[比]蒙谷之功多,與存國相若,封之執圭,田六百畛。蒙榖怒曰:‘榖非人臣,社稷之臣,苟社稷血食,餘豈(悉)[患]無君乎?”遂自棄於(磨)[磿]山之中,至今無冒。故不為爵勸,不為祿勉,以憂社稷者,蒙榖是也。”

  王乃大息曰:“此古之人也,今之人焉能有之耶?”莫敖子華對曰:“昔者先君靈王好小要,楚士約食,馮而能立,式而能起。食之可欲,忍而不入;死之可惡,然而不避。章聞之:其君好發者,其臣抉拾。君王直不好,若君王誠好賢,此五臣者,皆可得而致之。”楚:亦稱荊,羋姓國。周成王(前1063年—前1027年)封文王、武王以來功臣後裔,熊繹被封為子爵,這是楚受封之始,都丹陽(今湖北省秭歸縣東),熊繹的祖先就是歸附周文王、隨周武王伐紂的苗人酋長。西周時期熊繹子孫不斷擴大領土,立國號為楚。東周時期,楚更強大,前704年楚君熊通(第十七君,本子爵,僭稱王,前740年—前690年)自號武王,其子文王熊貲(第十八君前689年—前677年)遷都郢(今湖北省江陵縣北之紀南城),國土方千里,楚在春秋時先後併吞四十五國,疆土最大。整莊王(第二十二君前613年—前591年)為春秋五霸之一。楚陽王(第二十八君前515年—前488年)十二年(前504年)遷都鄀,稱鄢郢(今湖北省宜城縣東南)。楚惠王(第二十九君前488年—前432年)五十六年(前433年)前曾遷都西陽(今湖北省黃岡縣東),後又遷回鄢郢。楚頃襄王(第三十七君前298—前263年)二十一年(前278年)由鄢郢遷都於陳(今河南省淮陽縣)楚考烈王(第三十八君前262年—前238年)二十二年(前241年)又徙都壽春(今安徽省壽縣)。楚王負芻(第四十一君前227年—前223年)五年(前223年)秦滅楚。其疆域從今四川省東端起,有今湖北省全部,兼有今湖南省東北部、江西省北部、安徽省北部、陝西省東南部、河南省南部、江蘇省淮北中部。全境西北和秦接界,北與韓、鄭、宋接界,東和越接男,西和巴接界,南和百越接界。

  一 齊楚構難章

  齊、楚構難,宋請中立。齊急宋,宋許之。子象為楚謂宋王曰:“楚以緩失宋,將法齊之急也。齊以急得宋,後將常急矣。是從齊而攻楚,未必利也。齊戰勝楚,勢必危宋;不勝,是以弱宋幹強楚也。而令兩萬乘之國,常以急求所欲,國必危矣。”

  二 五國約以伐齊章

  五國約以伐齊。昭陽謂楚王曰:“五國以破齊秦,必南圖楚。”王曰:“然則奈何?”對曰:“韓(氏輔)[珉轉]國也,好利而惡難。好利,可營也;惡難,可懼也。我厚賂之以利,其心必營。我悉兵以臨之,其心必懼(我)。彼懼吾兵而營我利,五國之事必可敗也。約絕之後,雖勿與地,可。”楚王曰:“善。”

  乃命大公事之韓,見公仲曰:“夫牛闌之事,馬陵之難,親(王)[主]之所見也。王苟無以五國用兵,請效列城五,請悉楚國之眾也,以廧於齊。”

  (齊之)[韓人]反趙、魏之後,而楚果弗與地,則五國之事困也。

  三 荊宣王問群臣章

  荊宣王問群臣曰:“吾聞北方之畏昭奚恤也,果誠何如?”群臣莫對。江一對曰:“虎求百獸而食之,得狐。狐曰:‘子無敢食我也。天帝使我長百獸,今子食我,是逆天帝命也。子以我為不信,吾為子先行,子隨我後,觀百獸之見我而敢不走乎?’虎以為然,故遂與之行。獸見之皆走。虎不知獸畏己而走也,以為畏狐也。今王之地方五千裡,帶甲百萬,而專屬之昭奚恤;故北方之畏奚恤也,其實畏王之甲兵也,猶百獸之畏虎也。”

  四 昭奚恤與彭城君議於王前章

  昭奚恤與彭城君議於王前,王召江乙而問焉。江乙曰:“二人之言皆善也,臣不敢言其後。此謂慮賢也。”

  五 邯鄲之難章

  邯鄲之難,昭奚恤謂楚王曰:“王不如無救趙,而以強魏。魏強,其割趙必深矣。趙不能聽,則必堅守,是兩弊也。”

  景舍曰:“不然。昭奚恤不知也。夫魏之攻趙也,恐楚之攻其後,今不救趙,趙有亡形,而魏無楚憂,是楚、魏共趙也,害必深矣!何以‘兩弊’也?且魏(令)[全]兵以深割趙,趙見亡形,而有楚之不救己也,必與魏合而以謀楚。故王不如少出兵,以為趙援。趙恃楚勁,必與魏戰。魏怒於趙之勁,而見楚救之不足畏也,必不釋趙。趙、魏相弊,而齊、秦應楚則魏可破也。”

  楚因使景舍起兵救趙。邯鄲拔,楚取睢、濊之間。

  六 江尹欲惡昭奚恤於楚王章

  江尹欲惡昭奚恤於楚王,而力不能,故為梁山陽君請封於楚。楚王曰:“諾。”昭奚恤曰:“山陽君無功於楚國,不當封。”江尹因得山陽君與之共惡昭奚恤。

  七 魏氏惡昭奚恤於楚王章

  魏氏惡昭奚恤於楚王,楚王告昭子。昭子曰:“臣朝夕以事聽命,而魏入吾君臣之間,臣大懼。臣非畏魏也!夫洩吾君臣之交,而天下信之,是其為人也近(苦)[君]矣。夫苟不難為之外,豈往為之內乎?臣之得罪無日矣。”王曰:“寡人知之,大夫何患?”

  八 江乙惡昭奚恤章

  江乙惡昭奚恤,謂楚王曰:“人有以其狗為有執而愛之。其狗嘗溺井,其鄰人見狗之溺井也,欲入言之。狗惡之,當門而噬之。鄰人憚之,遂不得入言。邯鄲之難,楚進兵大梁,取矣。昭奚恤取魏之寶器,(以)[臣]居魏知之,故昭奚恤常惡臣之見王。”

  九 江乙欲惡昭奚恤於楚章

  江乙欲惡昭奚恤於楚,謂楚王曰:“下比周則上危,下分爭則上安,王亦知之乎?願王勿往也。且人有好揚人之善者,於王何如?”王曰:“此君子也,近之。”江乙曰:“有人好揚人之惡者,於王何如?”王曰:“此小人也,遠之。”江乙曰:“然則且有子殺其父,臣弒其主者,而王終已不知者,何也?以王好聞人之美而惡聞人之惡也。”王曰:“善。寡人願兩聞之。”

  十 江乙說於安陵君章

  江乙說於安陵君曰:“君無咫尺之(地)[功],骨肉之親,處尊位,受厚祿,一國之眾,見君莫不斂衽而拜,撫委而服,何以也?”曰:“王過舉而已。不然,無以至此。”江乙曰:“以財交者,財盡而交絕;以色交者,華落而愛渝。是以嬖女不敝席,寵臣不避軒。今君擅楚國之勢,而無以深自結於王,竊為君危之。”安陵君曰:“然則奈何?”“願君必請從死,以身為殉,如是必長得重於楚國。”曰:“謹受令。”